Miau的旅歐隨筆

明天要離開台灣了。十年來，總得年年經歷這等離別的揪心。
初初離台那幾年，總覺得自己的情感和根源還在這片土地上，加上對欲抵返的那個空間那些人事，深惡厭絕，臨行前，心情是慘痛的低落的無助的悲傷的。加上離開父母親人的不捨，在那個還沒有網際網路的年代，這一別，就是要整整一年多後才能再度得見我到時是胖是瘦，頭髮是長是短。
出國半年後，爸媽興高采烈的策劃著歐洲旅行，準備帶著弟弟，陪我十天後，再旅行十幾天。可是弟弟水土不服又著了涼，高燒不退嘔吐不止，他們只好待了一星期不到，就得匆匆返台。他們離去前的那個清晨，我聽到爸爸的哭聲，看見媽媽的淚水，心裡又是悽涼又是害怕，我長那麼大，只見爸爸在奶奶過世時那樣哭過。
他們是不捨又自責不能多陪陪我幾天，那一次，我一路哭著送他們上機。後來等在家裡的阿姨告訴我，爸爸進了門，第一件事竟是痛哭哀嚎出聲的。
離愁最淺淡的是，與現在的老公當時的男友熱戀之際兩次回台之時，說來不孝，但當時兩人的濃情蜜意沖淡了許多不捨，讓踏入海關忍心轉身邁出的步伐容易了不少。
懷著身孕回台辦歸寧的那次最為心酸。要離台的那天，從台北往桃園的那一個多小時，手裡捧著我平常最愛吃的小吃，一筷筷夾入口中，混著流下的淚水，已不能分辨口中的滋味。一路哭著吃著到達機場，發現前座的媽媽一路上也靜靜的掉著淚，更是努力抑制咽嗚聲響，深怕淚水傷悲更不能收拾。
二十出頭的我，其實自己也還是個大孩子，就已經要負擔起為人母的責任。心中對孕期，對產程，對自己的未來，都抱著恐懼。因著恐懼，想到這人生中那樣重要的懷孕生子階段，將沒有父母呵護的度過，更是悲傷的不能自己。
還沒走近海關，已淚流滿面。媽媽哭著說，爸爸很擔心我，要我自己保重。而爸爸，早已說不出話，僵著微笑，拍了老公肩頭一下，就把我們推了進去，連聲再見都不能說。在走到櫃檯之前，爸媽隔著玻璃門，一路快快移動著，直到我們互相看不到對方為止。我眼中心上所留下的就是媽媽的淚眼，和爸爸快步跟隨卻不敢轉頭看我們的側影。很久之後，媽媽說，爸爸那時是，到看不到我之後，眼淚就掉了下來。
我呢，從驗證到上機，無聲的哭到上氣不接下氣，就這樣，一路掉淚到達另一個機場。
更深層的離別，是老大出生後，每次離開時，想到那樣深愛孫子的爸媽，因為距離，將錯過孩子許多珍貴不能重來的人生片段，就爲此心疼不已。進了關口的寶寶，不知道這次和外公外婆的離別不是只有幾小時，像平常出去玩一樣，而卻是好久一段時間。
爲此，經濟不甚寬裕的我們，努力賺錢存錢，就為了能讓孩子每半年見外公外婆一次。媽媽心疼孩子適應環境不易，曾勸我不要回來。又說，分離是那樣痛苦，還不如乾脆不見面，就不用再硬生生分離。天知道，每次聽到這樣的話就讓我心如刀割。
這一次，兩個孩子在回台十個禮拜後，跟外公外婆親的不得了，我想到明天那個場合，在夜裡竟是不能成眠。
我要怎麼拉開孩子們抱著外公外婆頸項的小手？我該如何解釋離開後再找外公外婆不是馬上就有？我要如何面對爸爸媽媽和我自己的淚水？
想到是自己做出遠嫁的決定，才讓爸媽及孩子們必須承受這種痛苦，逼奪他們相聚生活的快樂和權利。想到如此遙遠的距離，讓我連最起碼的孝道都盡不成。
所有生活在父母身邊的人們阿，請珍惜你們的幸福，骨肉分離無論是生離抑或死別都一樣悽楚。